代号063:蓝田日暖 往事如烟 |
发布时间:2015/7/24 浏览次数:3656 次 来源:航天动力技术研究院 陕西航天科技集团有限公司 航天四院 作者: |
推开距离西安市25公里蓝田县城新城路2号厚重的铁门,进入一个倒“u”型的大院,让人仿佛“穿越”到了50年前。印着红五星的大门、爬满红砖墙的爬山虎……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就这样“意外”地呈现在了眼前。 1965年,三线建设如火如荼,恰逢钱老提出要大力发展固体导弹事业,经过在北京、四川泸州、内蒙古呼和浩特市几地辗转,代号为“063”的基地最终落户秦岭深处,我国固体发动机由此便在陕西蓝田发展壮大。由于是先成立的四院,随后有的063基地,所以和其他三线企业相比,“063基地”的名号并没有叫得那么响。而新城路2号就是当时063基地的机关办公大楼,这里见证了固体发动机事业三线儿女“难忘的时光”。 时光荏苒,几经变迁,繁华不在。随着三线整体调迁,在曾经的063基地废弃的厂区,这里已无当年热闹场景,只有为数不多的“留守者”。无论是在生活区还是在工作区,一种名叫“单片花”的植株总会突然跃入眼帘,给人带来惊喜。这种花色泽鲜艳,枝长花密。当地人说,这是秦岭最有生命力的花朵,只要一有机会就花开满枝,行走在秦岭深处,那一抹亮色,让人感受到了生生不息的生命力。 1966年,西安交通大学的高才生李学敏满心欢喜地等待毕业,如果不出意外,他将留校执教。 毕业前夕,几个干部模样的人找到了他,什么都没多说,扔下一句“你跟我走”,李学敏没多想,跟着就去了。后来才知道,他去的是航天。再然后,经过几次辗转,他来到了蓝田,加入到了三线建设大军。那年,他29岁。 如今,74岁的李学敏离开工作岗位已经十年了。从蓝田到田王,他在43所工作了大半辈子,而在秦岭深处的蓝田河湾村工作了近20年。站在大山深处,他深情地回忆着过往: “这是芯模车间,这是当时按照一比一的图纸建造起来的。所谓一比一,就是用石灰线在平地里画图纸,然后按照石灰线的样子建房子。” “这里是酸洗碱洗车间,随着这个工艺被取代,这个车间已经废弃了。” “河床深处那个大口井是我们当时工作之余用石块一块块垒起来的。当时就是靠它来提供沟里的生活用水和生产用水。” …… 从上世纪80年代起,四院很多单位已经陆续从沟里搬进西安近郊田王。如今这里的很多车间已经废弃,仅有的几间车间让四院的民品公司进行生产。从当年的帅小伙到白发老人,李学敏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忍不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李学敏感慨时间过得太快,山里枯燥、简单的日子咋一下子就成过去了。刚来蓝田,由于没有地方工作、居住,自己只能和同事挤在一座叫“水陆庵”的寺庙里。闲暇时分,他总爱研究那些泥塑,对那些佛教故事如数家珍。现在,泥塑还是当年的泥塑,他却要贴近才能看清佛像的表情了。 一声“到三线去”的号召让上世纪60年代的无数青年热血沸腾。很多天之骄子、家境优越的青年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告别了大城市,带着铺盖卷来到沟里,开启了另一段人生。 如今,已经85岁的邢球痕院士和79岁的阮崇智回忆起当年的“去三线”的决定时,都会提到同一个细节。 “1961年2月26日,五院政委刘有光、副院长王诤动员我们这支固体发动机研制队伍离开北京,奔赴三线,建设固体基地。我们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参观新建成的人民大会堂。我就这样离开生我养我的北京了,根本没想到日后自己会有儿子、孙子的事情。”四院前副院长阮崇智当年家境良好,以各科全优成绩毕业于莫斯科门捷列夫化工学院。一声“去三线”的号召,他就走了,一辈子待在大山深处,毫无怨言。 和他命运相似的还有邢球痕。1961年,他刚把两地分居的妻子接到北京,组织已经给这个家庭分了房子,小两口正满心欢喜地憧憬着在北京扎根、共同生活,可是妻子刚来不到两周,组织便征求他“去三线”的意见。按照当时“一半走,一半留”的政策,作为小组里为数不多的有家属的成员,邢球痕完全有充足的理由选择留下。但这个朴实的浙江人二话没说,和其他同事一起,毅然选择了离开。 选择离开就意味着奔波。回头看看063基地的建设之路,可谓一波三折,几经辗转。这队人马首先来到西安,在当时的西安三所短暂停留后,于1962年5月迁至四川泸州地区。考虑到四川潮湿的气候不适合进行装药工作,不久后再次整体搬迁至内蒙古。由于中苏关系紧张,063基地1974年最终回到西安蓝田。留守在内蒙古地区的部分同志和设备就是日后航天科工六院的前身。一直到现在,航天科技集团四院和航天科工集团六院还有一个共同名字的单位:41所。 这是后话了。寥寥数语根本无法概括063基地一路跋涉的不易。邢球痕80岁的老伴,至今还记得自己拖儿带女跟随老伴走南闯北的经历,说走就走,坐上敞篷大卡车,一路颠簸,不知前路在何方;没有房子,就自己动手建,或者是挤在老乡家里。 而78岁的肖国祯由于大半辈子都在颠沛流离,此生只要了一个孩子,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今年已经84岁的冯骥退休前是7414厂的厂长,他是广东人,至今依然保持浓厚的家乡口音。1972年,作为063基地的筹建处领导成员之一,他从北京211厂来到蓝田。他亲身参与并见证了那一段过往岁月。 7414厂当时负责发动机的壳体加工制造。面临当时“型号等发动机、发动机等壳体”的压力,冯骥和同事们很着急。他们日夜兼程,一边建设一边生产,仅用了4年时间就顺利交付产品,看着仓库里堆得满满的壳体,他们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没有拖累研制进度。 “毛主席说,‘三线建设搞不好,我睡不好觉’。在那个年代,这对我们来说是一股多大的压力。”冯骥说,那时候厂区的路都是自己修的、水也是自己挑的,整日忙碌,日夜操劳,不知疲惫为何物。 谈起过往,冯骥始终很平静。在这位罹患了鼻炎癌、老伴数年瘫痪在床的长者面前,生活已经没有风浪能够给他心静如水的内心带来涟漪。然而在回忆起1974年一场山洪时,老人哽咽了,已经过去了40多年了,他依然没法忘记一位叫“沈恒福”的同事,在那场山洪中,沈恒福被洪水冲走了。全厂职工用了三天三夜的时间也没能找到他的遗体,只能用他生前的衣物做了一个简单的衣冠冢以寄哀思。 站在两座大山中间,冯骥依然清晰地记得沈恒福被冲走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座大山,为了上游的厂房建造,这里被改了河道,截河开山。在大自然面前,人类纵使可以改变它、利用它,但人类仍需敬畏自然。
生活就是辩证法,在让你忍受了常人难以想象的清贫、寂寞、艰苦之外,往往会给你带来阳光、积极、乐观的另一种体验。位于蓝田地区的063基地就是这样的。 秦岭深处,空气新鲜,物资相对丰饶,国家对三线建设的配套较为完善,颇有点“世外桃源”的韵味。很多从内蒙古搬迁至此的人刚来这里都有较强的满足感和幸福感。相比于风沙漫天、只能吃粗粮的日子,山清水秀、有细粮供应的日子太让人满足了。 出于保密和战略考虑,063基地的所属单位都在沟里,几乎是围绕秦岭而建。当年,国家为了支援三线建设,倾斜了大量的物资建设这些基地。因此,在周围村民看来,三线子弟有着让他们艳羡的物资供应和配套。 一辆中巴车停下,车上只有一个乘客下车,这是这趟运营中巴车的终点站。此时此地的落寞和当年繁华形成鲜明对比。河湾村,依山而建,这里是43所前身,是我国当时最大的复合材料研究基地之一。 沟里的生活是留给43所三线职工一代人的全部记忆。厂区、生活区相距不远。眼前古老破旧的家属院在当时可谓是豪宅,有独立厨房、卫生间,推开窗就是满眼绿色。一周一次放电影是他们的狂欢日,家家户户搬着小马扎、摇着蒲扇一边看电影,一边拉家常的场景,至今让很多人津津乐道。 放电影是沟里生活的“标配”,当一些三线子弟回到沟里,看到风雨中摇曳的影幕时,莫不感到伤感。伴随着三线建设已成历史,自己最美好的青春年华也就这样剧终了。 那时候谁家要有机会去北京出差可是一件大事,家家户户都会托人带东西。为了让儿女们多吃几口细粮,这些知识分子们都放下了自己的风骨,在北京南大红门附近换粮票,用袋子装一点大米带回来给孩子们吃。 李学敏回忆到,那个时候在火车站安检是最考验自己心理素质的时候。一定要用淡定的表情来掩饰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其实就是换大米,但总觉得不自然。”还有一次从北京带固体酱油回来,安检不让过,说这是特殊化工材料,让李学敏哭笑不得。 沟里生活让阮崇智印象深刻的是带着女儿跟着广播学英语。越简单的日子对生活越有憧憬,跟着广播一句一句学,培养了女儿的语言兴趣,为女儿日后成为大学英语系教授进行了良好的启蒙。 按照当年中央“山、散、洞”的指示,所有的三线工房都必须分散建设。几辆大巴车就这样载着他们驰骋在大山之中。 7416厂的机关大院是在原先一所托儿所的基础上加盖的两层小楼,楼房用灰色的厚砖砌成,中间一座大的鱼池很醒目。“当时我们闲暇时分就在这里喂鱼,探讨工作。那时候脑子里全是工作,我很怀念那段单纯的时光。”肖国祯说。 相比于父辈的紧张工作,三线子弟的生活更有趣味一些。在一部回忆063基地成立30周年的纪录片里,很多三线子弟在大山深处的泥泞小道上行走的场景让很多人动容。回头看走过路,很多人不觉得那是辛苦。 很多三线子弟对学校里的游泳馆印象深刻。“从沟里出来的我们个个都是游泳健将。”1974年出生在沟里的三线子弟王黎回忆到,她在这里念到初中。在她的印象中,沟里的人很友好,大家走在路上都会相互打招呼。沟里的后勤保障也很给力,大到子女入托入院就医,小到冰棍水房班车,基地都想的很周到,给了她和她的小伙伴一个“有爱的童年”。
雨后的秦岭,烟雨朦胧,好一幅秀美的山水水墨画。一座两层小楼门前的菜地吸引了我们的目光,菜地被拾掇得很整齐,被雨水冲刷后的西红柿、黄瓜晶莹剔透,秀色可餐。走近了才发现,这里是7416厂的职工医院。
随着7416厂整体搬迁至西安王田,医院里只有两位女同志在坚守,以防还在厂房工作的人突发意外。尽管大多数时候,这里都是大门紧闭,不会有人前来就医,但在这里坚守的袁建华和魏亚利仍收拾得干净整洁,“我们来这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搞卫生,要把楼上楼下打扫得干干净净,天天如此。” 今年已经62岁的袁建华比实际年龄看上去要年轻许多,她是从门诊部主任的位置上退下来的,现在被返聘,依然坚守在沟里。“我的家在西安,我每周从西安来到沟里工作,周末回去。在沟里待了三十多年,我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袁建华说,在别人看来,沟里意味着寂寞、清苦,在她眼中却是清静、自在、逍遥。 上世纪70年代,袁建华从北京医科大学毕业后回到沟里。期间,她有很多外调的机会,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她参与了很多次紧急抢救的任务,她觉得自己对这里有感情。7416厂的很多工作和火药打交道,危险性很大。医院最忙碌的曾经有20多名医护人员,门口随时停着一辆急救车备用,楼上还有儿科诊室。很多7416厂的职工、家属都有在这里就诊的经历。王黎一走进医院,就笑呵呵地和“袁阿姨”打招呼。袁建华说,现在沟里还有人在坚守岗位,只要有人在工作,门诊部就会一直守护着他们。 目前,尽管主体已经搬出山外,但在距西安市20多公里这个秦岭北麓的偏僻地区,仍有一部分航天人筚路蓝缕,驻守在大山深处,创造着属于新时代的“蓝田文明”。 随着近年来型号任务的饱和,沉寂已久的部分厂房里的机器又开始工作了。像40年前一样,很多年轻人回到沟里工作。临近午饭时分,食堂里熙熙攘攘排起了长队,他们会在这里享受一顿免费午餐,还能在装有空调的宿舍里小憩一会儿。和他们的父辈、祖辈们相比,条件显然得到了改善。 在辋川,当年为某型号研制立过赫赫战功的功勋车床和功勋电炉仍然还在运转。这些“大家伙”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工作,至今仍在服役。机器在,人就在。这些机器的操纵者来自四面八方,很多人都是三线子弟。他们选择了和父辈一样的坚守,无怨无悔。 在原先的7414厂辋川子弟学校里,一个9人水电班组依然在这里坚守,他们负责厂区里的水电、后勤保障。郗选红1984年从部队转业来到辋川后从未离开,逢年过节都是他在坚守。为了让他安心工作,老伴也搬进山里了,给他做做饭,陪陪他。他对这份工作非常满足,对厂里的福利也非常满意。郗选红提到的福利就是“上下班有班车”。每周,他都要去距离20公里蓝田县城里采购一周所需生活用品。 他唯一难以忍受的就是“太寂寞”,不知道谁捡了几条土狗回来,偶尔的犬吠能够打破山里的寂静。 这几年,郗选红家里的条件好了,两个子女都在西安工作,孩子们多次劝他,沟里条件太艰苦了,离开沟里,进城和孩子们团聚共享天伦之乐,都被郗选红拒绝了。“我还有四年退休,只要一天不退休,我就一天不会离开。人总要报恩呐。” 如今的蓝田,在063基地,很多厂房依然在发挥作用。秦岭深处走上致富道路的村民家家盖上了精美的楼房,门口停着私家车。沟里的开放程度越来越高。那一段三线历史,离我们这么近,却又那么远。
来源:中国航天科技集团官方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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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14厂露天影院
7414厂加班人员路边就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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